特朗普赢得“播客大选”背后:新媒体与老问题

特朗普赢得“播客大选”背后:新媒体与老问题

我型我塑 2025-02-25 科技报 26 次浏览 0个评论

2024年美国大选期间,播客作为特朗普的竞选利器崭露头角。

相较于哈里斯仅有的2次播客访谈,特朗普则频繁亮相,参与了多达14档播客节目。在10月14日至21日的冲刺周内,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特朗普播客”上线,而在顶流播客《乔·罗根体验》中,特朗普更是诚意满满地撑足了3个多小时的访谈马拉松,并迅速赢得了超5000万观看量——据Axios新闻,仅凭这一档节目,特朗普触达的潜在选民就已超过了他在Fox、CNN、MSNBC等传统媒体上数十次露面的总和。于是在对他二次胜选的原因分析中,播客成为了理所当然的媒介要素:2016年的“社交媒体总统”故伎重施,再次通过对媒介趋势的创新运用,在恰当的时机去往大量选民真正的所在地与他们见面。

特朗普在《乔·罗根体验》节目中

1月28日,特朗普新政府宣布即将实施一项历史性新举措:邀请包括播客在内的自媒体加入白宫记者团。这不仅标志着播客将正式成为政治传播新战场,更预示着又一场颠覆既往传播规则的革命即将到来。然而,在迎接变革之前有必要先厘清,这场胜选究竟在哪些方面可功归于播客,哪些仍源于美国社会积重难返的历史沉疴。

特朗普vs.乔·罗根

特朗普压轴登场的《乔·罗根体验》早在2015年即已成为全球知名的播客节目,并且多年来一直稳居12岁以上美国人最喜爱的播客之列。该节目57岁的主持人乔·罗根以喜剧演员起家,早期曾出演NBC的情景喜剧《NewsRadio》,后开始主持游戏节目,同时亦成为UFC终极格斗赛事的知名评论员。在2010年代开始的播客热潮中,几乎每个喜剧演员都将他们的家庭办公室变成了录音室,乔·罗根也从这时开始录制推出自己的播客,并凭借随和、幽默的谈话风格迅速俘获大量忠实拥趸。

乔·罗根

在为特朗普赢得巨大影响力之后,乔·罗根随即被贴上了右翼标签。然而不可回避的事实是,其节目多年来接待了众多意识形态立场各异的嘉宾,特别是在上一个选举周期,乔·罗根不仅积极为左翼候选人伯尼·桑德斯背书,还公开指斥特朗普给民主带来了“关乎存亡的威胁”。据《Newsweek》报道,罗根曾坚决表示永远不会让特朗普出现在他的播客上;而据BBC报道,今年早些时候,他更看好一度作为独立候选人的小罗伯特·F·肯尼迪,称其是“唯一有意义的人”,为此特朗普专门在Truth Social上发帖反击,表示期待罗根在UFC赛场收获满场嘘声。

总之,乔·罗根绝非Fox之类的坚定右翼旗手,尽管他因在节目中的“种族主义、恐同和恐跨言论”而遭到左翼抵制,但他此前一直坚称自己“离成为共和党人还很远”,并且看上去确实与特朗普关系不睦。

但也正因如此,当特朗普于2024年6月14日亮相另一位红人洛根·保罗的播客节目时,更像是打响了一档名为《播客闪电战》、实为拿下乔·罗根的闯关类真人秀第一枪。在政治与娱乐高度互嵌的大环境中,王不见王的波折背景反而成为了心照不宣的前情回顾与剧情起点,人物、冲突与关卡设定都一目了然。评论区一则高赞评论表达了广大吃瓜群众的心声:“特朗普登陆《乔·罗根体验》是我们都在期待的大结局。”

剧情当然推进得精彩且毫不意外。在多年表演经验的加持下,特朗普游刃有余地攻下了一个又一个播客顶流,并且用播客式的友好漫谈成功塑造了人性化的总统形象。他不仅通俗浅近地阐述了政策纲领与发展愿景,还坦诚回应了关于外星人、肯尼迪档案之类的都市传说,主动分享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与体育爱好,并适时穿插了适合病毒式传播的金句格言,以及——不忘向乔·罗根示好。在9月与雷克斯·弗里德曼的对谈中,特朗普婉转表达了对罗根的认可:“我认为他很擅长他所做的事情,但我不知道如何能参与他的播客”;在10月的《FULL SEND PODCAST》节目中,特朗普的播客老友Nelk Boys再次帮忙向罗根喊话,炒热合作气氛。同时,特朗普还以低姿态接受了罗根节目的各种录制规定。

所以对于真人秀的众多观众而言,当10月26日特朗普终于迎来与乔·罗根面对面的终极时刻时,这场世纪大和解无论实质过程如何,都意味着他在这场可轻可重的大比拼中赢得了乔·罗根的支持,收获了意义非凡的胜利。

愤懑者破局

实际上,特朗普也很难在播客上把事情搞砸。

即使弗里德曼对特朗普所谓民主党窃取2020年大选的说法表露出了隐约的质疑,《All In》的科技兄弟们接连抛出诸多棘手问题,乔·罗根打断了这位传统能源代言人关于环保阻碍油井钻探的陈词滥调,并稍带挑战地问道:“但对环境影响的担忧是合理的,对吧?”等等。然而总体上,播客主们不愿意或缺乏能力去应对特朗普漫无边际的模糊答案。《大西洋月刊》为此专门做了对比:2020年在《Axios on HBO》节目上,传统媒体人就新冠检测对特朗普进行了步步紧逼的诘问;而在2024年的《IMPAULSIVE》播客中,主持人则任由特朗普对加沙问题回以散漫的敷衍。

与追求传递准确信息的新闻采访相比,动辄几个小时的播客更侧重于引发情感共鸣。“兄弟播客”(‘Bro’podcast)尤其如此,而与特朗普建立积极关系的播客大多属于这个知名的小圈子。尽管拥有全男性的主播阵容以及对UFC等硬汉赛事的深切热爱,甚至不少播客主还是格斗运动老手,然而在不绝于耳的厌女论或种族主义玩笑中,这里并不欢迎兄弟间的针锋相对或公开冲突,他们更愿意展示旧式男子气概中的体面,提供一个罕见于传统娱乐业的无所顾忌的畅谈空间,这也是乔·罗根以及其他兄弟播客能吸引大量年轻男性的核心竞争力所在。

这与被主流遗忘的美国男性困境不无关系。

据新近成立的美国男孩与男性研究所(AIBM,American Institute for Boys and Man)的数据,自1983年女性获得学士学位人数首次超过男性后,男性大学入学率一直停滞不前;当前美国校园中的男性本科学生比女性少240万,完成大学教育的可能性也低于女性9个百分点。此外,男性的社交圈亦在不断收缩。美国生活调研中心发现,在过去的三十年里,男性比女性遭受了更严重的社交危机,目前多达15%的男性表示没有任何亲密的朋友,28%的30岁以下男性表示没有亲密的社会联系。男性抑郁、焦虑和药物过量的比例不断上升。2022年,美国男性自杀人数是女性的3.85倍,白人男性占自杀死亡人数中的68.46%。

但是在极力推行DEI的背景下,这些男性问题很少出现在民主党的谈话要点中,同时亦被传统媒体与娱乐工业遗漏与漠视,甚至ESPN、Discovery Sports等老派体育频道都在加大对形势大好的女性运动领域的投资与报道。

“左翼人士担心,仅仅承认男性所面临的真正问题就会让你被视为反动分子,那么他们就不会这么做”,AIBM创始人、前布鲁金斯学会成员理查德·里夫斯发现,“男性的趋势不是向右移动,而是更多地远离左翼”。据此,大批男性涌向播客兄弟会,涌向乔丹·彼得森之类的世俗化福音,涌向野蛮、粗鲁、大秀性别歧视的Barstool Sports,以寻求情感慰藉与社会位置。

诺米·克莱因在其著作《Doppelganger》中深入剖析了美国左翼的政治短视和信息传递失败如何给右翼提供了夺取政治领土的契机。她敏锐地指出,政治领域厌恶真空,一旦存在未得到解决的强烈情绪,聪明的战略家总会先于对手发声,以抢占对这些感受的叙事权。

“右翼总是能从左翼的失败中汲取营养”。大约十年前,另类右翼巧妙利用“不满、无聊、上网的年轻人”,通过饱含讽刺的表情包、段子等社交媒体语言,隐蔽地播撒白人至上思想与厌女情绪,为特朗普首次入主白宫提供了极大助力。十年后,右翼再次如法炮制,更加直白地将共和党塑造成男性政党,并再次如期获得巨大收益:特朗普在六大摇摆州中的多数领先地位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男性支持。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6日,UFC的CEO达纳·怀特和特朗普。

于是,历史见证了一个奇特而难忘的名场面:在胜选之夜完成演讲之后,特朗普首先将话筒交给了UFC的CEO达纳·怀特,以此向主流政治圈中鲜为人知的兄弟们——Nelk Boys、Adin Ross、Theo Von、Bussin’With The Boys,以及强大的乔·罗根——表达意味深长的感谢。

播客拯救美利坚?

2010年,一度颇有影响力的自由主义谈话广播《Air America》在开办六年后永久停播,标志着美国左翼力量在这一领域的全面溃败,也再次确证了数十年来保守派舆论明星对美国谈话广播的统治格局无可撼动。从家喻户晓的拉什·林博,毁誉参半的亚历克斯·琼斯,再到至今依然活跃在全美的1500余个保守派电台,都为右翼发展播客这一“在线版谈话广播”提供了丰厚的媒介遗产。

《Air America》主要创始人汤姆·哈特曼曾经讲述了左翼广播举步维艰的处境:当向一位拥有900多家电台的亿万富豪提议“增加一些左翼人士”时,他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回绝:“我绝不会让那些主张增加我的纳税额度的人出现在节目中”。而在努力游说民主党方面,尽管他强调了“仅需一小部分经费就能让电台领袖全天候唱赞歌”,从而实现短暂的竞选广告无法达成的深度传播,但除了伯尼·桑德斯理解其政治意义,其他左翼政客一概摇头漠视。

2017年,在遭受大选的沉重打击之后,一群奥巴马的前演讲撰稿人与政治幕僚携手创办了Crooked Media,并推出了其旗舰播客《Pod Save America》,旨在实现《Air America》未能达成的愿景:在播客世界打造强大的左翼平台。

《Pod Save America》

开播不久,这档播客便成功邀请奥巴马、桑德斯、沃尔兹等民主党明星作为嘉宾,推出“Pod Save the World”“Pod Save the People”等多个衍生播客,影响力不断扩大。同时,他们还发起了一场反对特朗普总统任期的大规模抵抗运动“#Resistance”,并成立了在线竞选组织“Vote Save America”,积极介入选举议程。

不到一年时间,Crooked Media便通过燃烧对特朗普的仇恨迅速崛起,看上去已成为布莱特巴特新闻网等右翼媒体新秀的强劲对手。然而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联结更为广泛的左翼新力量。

2018年中期选举前夕,《Pod Save America》选择将播客搬上电视,在HBO电视网推出四集特别版节目。播出效果正如《Fast company》的阅后辣评:“这档节目拯救不了民主——甚至拯救不了你的周末夜晚”。如果节目里“在该发出笑声的时刻响起掌声”以及对“Vote Save America”的过度推销只是显示出了一些水土不服与尴尬的话,那么其喜剧片段所展现出的对普通美国人的居高临下则无疑远不止令人难堪和糟糕。

其颇有些矛盾的组织发展战略并非无迹可循。在成立七年后,《Pod Save America》的四名主持人都成为了各种意义上的名人,但他们表示在内心深处仍认为自己是政治工作者。《纽约时报》前专栏作家本·史密斯认为,“他们是流亡了八年的奥巴马政府”。

2024年8月,彭博社曝光了Crooked Media内部的一系列冲突,包括但不限于长时段加班、试图破坏工会以及剥夺员工谈判权等劳资矛盾与价值观冲突,一些员工感到与那些誓用播客拯救美国的创始人们渐行渐远,“他们已被财富和权力所塑造的生活经验所区隔”。一如所有声名日隆的企业,这家左翼媒体旗舰亦不免陷入一地鸡毛。

而这时,特朗普的“播客闪电战”已近在咫尺,只差临门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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